酒店对面的路边,一排低矮的建筑中间,夹着一家小小的早餐店。门前支有一口铁锅,寻着热油的香气,很容易就发现了它的存在。
小店提供的早餐很简单,鸡蛋、牛奶和油饼。牛奶盛在暖瓶里,出售给客人时,以小小的玻璃杯为计量单位,其实就是东北人喝白酒时使用的口杯。奶很热,杯壁薄,又无把,端在手里握不住,唯一的办法是赶紧喝掉。而嘴巴哪里就抗得住那份烫呢,所以左右为难。油饼也是刚出锅,嚼起来软软的,很香。
小店的生意不错,店内的三张长条桌边挤满了客人,以当地的女人为多,身段苗条,皮肤白晰,趁其不备,将她们的模样扫了又扫。忙着店里生意的同时,还要应付打包的客人,油饼总是刚出锅即被订购一空。因为语言的问题,基本上靠手势表达我们的意愿,但不影响吃得饱、吃得香。
了解和田,是因为和田玉。而由和田玉,又联想到了博物馆,旅行指南上还真的提到了和田博物馆。很容易就找到了它,却吃了闭门羹,原因是有领导前来检查。
作为汉代时期西域三十六国之一、唐代安西四镇之一的和田,是新疆古代文明的发祥地之一,是“玉石之路”、“丝绸之路”上的重镇,是中外经济文化的荟萃之地。然而随着时光的流逝,那些遗址逐渐被岁月的流沙所掩盖。19世纪末20世纪初,瑞典人斯文?赫定始、英国人斯坦因、日本人桔瑞超、德国人特林克勒、椿克尔等人蜂拥而至,给自己冠以 “探险家”、“考古家”之名,在和田境内寻觅文化遗存,并进行疯狂的盗掘,致和田境内几乎所有的古遗址都遭到了他们的破坏,大批精美的文物遗失到了海外,被收藏在英国伦敦博物馆、新德里印度国立博物馆、德国不来梅博物馆等处,成为新中国成立前和田考古文物工作的一段屈辱史、伤心史。既然是伤心史,不参观也罢,免得徒生郁闷和愤怒。
在新疆游荡到第十三天,虽然已经积累了足够丰富的行驶经验,今天却还是最紧张的一天,因为即将穿越死亡之海――塔克拉玛干。还是第一次接触沙漠公路,对它的长度、安全指数都缺乏足够的了解,道听途说的成份更大一些,所以担心是必然的。
绿色渐渐的消失不见了,还未进入沙漠公路,公路上方的电子指示牌上,明明白白、清清楚楚地写着这样一句话:前方400公里无加油站。别克商务车的油箱里早就加满了油,车里有油,心中不慌。
位于塔里木盆地腹部的塔克拉玛干,维吾尔语意为“进去出不来”。作为中国最大的沙漠,塔克拉玛干总占地面积33万平方公里,占全国沙漠面积的47%。拿到世界上的沙漠中去PK,从面积上看,它的排名仅列到第十位,但从流动性来讲,它则名列世界第二。流动性体现在流动沙丘上,塔克拉玛干的流动沙丘所占比例,是当真无愧的世界第一,占到沙漠总面积的85%。这些沙丘形体高大,多达50米以上,呈现出新月形沙丘、新月形沙丘链,复合型沙山、长条状沙丘、金字塔形沙丘等多种形态。
塔克拉玛干沙漠公路,建成于2007年,是目前世界上最长的贯穿流动沙漠的等级公路,创了基尼斯世界纪录。为了防止这些流动性沙丘给公路造成的破坏,路两边的沙漠里,被植入了纵横交错的芦苇。枯干的芦苇杆被切割成小段,在沙漠中编织出一个个的方格型栅栏,沙,就这样被固定这些方格里。要说这世上一物降一物,貌似平常的芦苇,怎么就治服了这千年顽固不化的沙呢?
第一次见识这场景,忍不住心情的激动。沙漠公路的建成,是中国人对死亡之海的征服,而这些防护工作,则是国力强大的又一体现。作为中国人,我这此感觉骄傲和自豪。
进入沙漠不久,便遇到观景台。顺着水泥路爬上山坡,远处隐约可见沙漠的边缘,而公路则俨然成了脚下的虫,一条弯曲起伏爬行中的大虫。空气干燥异常,铺天盖地的沙,波痕如水,细碎如尘,苍白如粉,连小蜥蜴身上的颜色也是淡淡的。
轻轻的风吹,轻轻的细沙,轻轻的飞落在机身上。
既然身处沙漠,便应与沙亲密接触,而这一处观景台并无考虑到这一点。驱车继续行驶,路两边的沙漠中,一直有芦苇的身影,一直有梭梭、胡杨等绿色植物的身影,就是不见一望无际的纯色沙丘景象,行走在黄昏或清晨的驼队,更是不知道哪儿去了。
时间已经是上午十一点钟了,担心太阳的高度加剧沙漠的高温,便不再苛求,寻了一处相对美观的沙丘停下来。脱了鞋子走进去,沙子已经有些温烫了,细细软软的,钻进脚趾缝里,痒痒的,很是舒坦。在这细沙上或坐或卧,温热的沙,一定对治疗肚子疼、腰疼有奇效。
灼热的阳光下,沙海看上去显得有些苍白,沙纹也显得淡淡的。想象中的沙漠,总是停留在黄昏时分,昏黄的夕阳,将大地染成一片奇幻的金黄色,无数的光与影,将沙漠装点得神秘莫测。驼队从沙丘脚下经过,叮铃铃的驼铃声,萦绕在耳际,唱响了几个世纪。
在这沙海中,思绪翩翩起舞,人也随之轻飘起来。飞翔已经不是什么难事,只需轻轻的抬起双脚,隐于背后的天使翅膀便轻轻的抖开了,将一片片笑声扬在天空中。
沙漠公路的两边,放着成梱成梱的芦苇,应该是更新换代,接替退役的芦苇的。芦苇固沙的作用再显著,毕竟沙子还是流动的,总是有芦苇在这流动中壮烈牺牲。还有的路边放着成卷的白色物质,猜不出其本质、作用何在。
两处遇到工人修路,时间已经是午后,滚滚的热浪让视线变得模糊,身穿厚重工装的工人如何抵抗这热浪的侵袭,难不成个个都是铁人吗?钦佩、崇敬之情发自内心、溢于言表,同时也纳闷为什么不在清晨修路,而午后休息。工程车身后拖着的碾子上,挟着一梱白色的泡沫,正是之前亲见却不解的那些白色物质。随着车子缓缓前行,这些泡沫被平整在铺在了修了一半的路面上。
有固沙试验路段,芦苇变成了农民种大棚时使用的塑料沙挡布,但形状不变,还保持着方格型。这些塑料使沙丘时而变成了绿色,时而又变成了黑色,看上去却都没有芦苇的天然色配套、舒服。
不时见到“动物饮水点”的蓝色牌子,牌子下面有储了水的坑,不知道是天然的,还是人工修筑、人为供水。动物对水源具有生就的敏感,应该不需要指引便可以找到地方喝水,看来那些牌子是写给人看的。也有动物过路的标志,提醒莽撞的司机小心驾驶。
车子在快速的行驶中,突见路边几洼成片的水域,这在干燥的沙海中绝对是一种强烈的刺激,急忙刹车。面对那几片被沙丘围住的水,心生感动。每一个生命都是坚强的,在任何环境里,坚守着,期待着。只要不放弃,就总有那么一天,梦想会成真。
胡杨的身影随处可见,有的连成片,有的三两棵,有的独木成林。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我,手里一直端着长焦,将胡杨的身影一一收录,咔嚓咔嚓的快门声,则给了驾驶员以前进前进再前进的强劲动力。
偶有芦苇的婀娜身影,这里所说的芦苇,有别于刚才屡屡提到的固沙用的芦苇,而是绿色的、活体的芦苇。众所周知,芦苇喜欢生长在湿地,在沙漠里见到芦苇,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?或者是我看花眼了,要不就是我在吹牛。在我的猜想中,是固沙的芦苇中挟带了种子,落地使生根发芽,动植物生命力的顽强,并不是人类所能企及的。
连续的行驶,车子和人都变得干渴异常。在沙漠公路的中途,终于看到一家服务区,却尚未开始营业。只在房子的一角寻到一小处阴影,却不足以完全遮身,半个身子裸露在太阳底下。出于对沙漠公路的恐惧,离开和田前突击抢购了两只西瓜,此处打开食用,却发现是半生的,惨淡的红色瓜瓤,将新疆瓜果个个香甜的神话击得粉碎。
随着太阳越升越高,车外的温度越来越炎热,最酷热时,塔克拉玛干的温度可达到67.2℃。大家都乖乖地坐在车里,一边期盼着更加独特优美的景色的出现,一边盼着快点冲出这一片炎热。下午两点钟,有些不信邪,也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我,决定再一次走进沙海,亲身体验热浪到底有多热。
除了姐夫,再无他人配合我的癫狂。小心地穿过芦苇护墙,在车里另外五双眼睛的监督之下,试探着脱下鞋子,脚下的沙面果然炎热异常,赶紧缩回到鞋里,撤离要紧。多亏了鞋底那一层厚厚的牛津,保护着脚上的皮肉不被烫熟。被热得受不了,只好再一次跳起来,动作看起来还算潇洒,却怎知个中苦衷?回到车里,感觉脚面的皮肤有轻微的灼伤感,脚上的泡是自己走的,说得蛮有道理的。
在我是恐怖之地,在中石油、中石化的眼中,却是石油勘探开发的主战场,如今轮南油田、塔河油田、塔中油田都成了主力油气田基地。
即将驶出沙漠公路了,出现了成片的大规模胡杨林,同时出现的还有虽不算密集却绝对碍眼的电线杆。每一次旅行,差不多都被电线杆的问题所困扰,它们总是霸道地占据了风景的一角,让人欲罢不能,却又无可奈何。
全长424公里的和田至阿拉尔的沙漠公路,在大家齐心合力、团结一致的战斗精神鼓舞下,在别克商务车虽因欠缺保养加油无力却依然顽强奋战、不屈不挠的无私奉献中,一行七人,终于顺利地将其辗于轮下,终于成功地完成了穿越了塔克拉玛干的壮举。尽管这一路的景色,并不似想象中的那般壮美。
也许是因为这条新沙漠公路是修在沙漠边缘的缘故吧,另外一条1995年竣工由和田经民丰再到轮台的全长552公里的老沙漠公路,也许与想象更贴近。但老沙漠公路已经上了岁数,部分路段出现水毁,加之路漫漫其修远,吾等缺乏经验之辈,是断然不敢冒险前往的。有付出才能有收获,付出越多收获才会越大,重要的是保持一颗平常心,细水方能长流。
车里的油已经所剩无已,加油成了第一要务。地图中显示,十一团是距离最近的人烟,下午四点钟,终于找到了团部所在地。先生在十字路口将其他人放下,独身前往油站,因为车要加油,人也一样。看到一家小饭店,有三两个汉人正坐在门外吃抓饭,而我们虽饥饿,却并不馋,强烈地渴望着汉餐。按路人指引的方向,张于找到了一家重庆人开的饭馆。饭馆距离公路有一段距离,因为修路,公路下方的浮尘足够淹没脚面。为了吃上一顿汉餐,平时干净惯了的城市人,放下身段,眉头都不皱一下,勇敢而执着地踏过这片尘土,推开了饭馆的门。
饭馆鲜有客人至,米饭尚未准备,以为会等待多时,不想却真如老娘娘所承诺的那样,因为锅大,只十几分钟便熟了。大米质地不错,又白又软,喷喷香,正是想念中的米饭味道。
辣子鸡的常见作法是干炸,再与辣子爆炒,而这家店里的辣子鸡却是带着汤水的,用的是新鲜的尖椒。鱼香肉丝里,也少了胡萝卜和木耳,只有切得又粗又短的肉丝和翠绿的小葱段,颜色单一了些。虽然小宽远在美国游学,还是点了份他最爱的凉拌牛肉,肉被切成薄薄的片,冰冰凉凉的,好吃是肯定的,还辅以思念的味道。干锅土豆片总是那么受欢迎,片切得稍厚,裹了一层红辣椒籽,入口香味四溢。
心满意足地吃完这餐饭,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了,决定省了今天的晚饭。
晚上七点半了,路过一个小镇,名为齐满,大大把把的人们还在忙着赶集。一辆接一辆的马车、驴车,来来往往的连成了串,车水马龙,将原本宽阔的马路挤得水泄不通,场面相当热闹、壮观。车子在缝隙中缓慢而小心地穿行,我的眼睛只盯着那些好吃的,一个接着一个的瓜摊,于我都是甜蜜的诱惑。抽空拉开车门,抢了一只西瓜和一只甜瓜上来,个头都不小,时间关系没有称重,每只仅付了五元钱。
晚上八点钟,再一次驶入库车,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库车国际大酒店。第二次入住,经验积累多了,人变得聪明了一些,打着中石油的招牌,将房价从114订房中心协议的188元,轻松地侃到了168元。
每个房间配有二张免费的早餐券,三个房间应该是六张,而我们是七个人。动用三寸不烂之舌,试图让服务员多给一张。服务员拿回早餐券数了数,原来竟是出错给了八张的,理直气壮地收回了两张,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,看来还真是言多必失,遇事尽量少言为妙。但此时既然言多了,少言便不是办法,继续纠缠才是正道。看来酒店在这方面的管理并不严格,服务员也乐于给客人面子,还是多给了一张。
酒店提供免费宽带,完成功课后,将今天穿越之旅的部分照片上传到了博客上。因为省了晚饭,省了时间,十一点钟准时入睡,虽然今天的行驶距离是最长的,却是入疆以来睡得最早的一天。
空气传染了沙漠的干热,辗转稍许方入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