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月9日,沱沱河-可可西里-昆仑山-格尔木,与上一日合计行程700公里
一觉醒来,时间已经是8月9日的凌晨了。自昨日的长塞车放行后,时间只过去了三个小时,行程也不过百公里。
清醒的原因是因为车子又停住了。
依然是主路被封。却不是因为一时的施工而封,而是施工后的养护。一堆黑石将主路完全挡住,全部的车子都转下了便道。
刚刚清醒过来的神经,毫无防备地被扔进一片嘈杂声中,加上夜晚空气里的寒冷,被阵阵颤栗和恐怖前后夹击。
嘈杂来自全部的司机,面对车灯照射下车辙纵深的泥泞便道,大家七嘴八舌探讨可行的办法。至于先生何时、如何驶入这被大车压得面目狰狞的便道的,我不得而知。至于前面几轮的讨论,我也不得而知,这一觉睡得实在是太实了。
此时的CR-V正骑在两个高高的土堆上,中间左右全是深深的车辙,任何一个都足以淹没CR-V的车轮。这一停,后面的大车就过不去了,喇叭开始催响,还有恼怒的谴责。先生本来体力已经透支,被他们一催,更是心急火燎,紧张过度,以训斥的口气命令小宽和我下车,走在车前面为他领路。
睡眼惺忪,一直带着的探照灯却恰好没电了,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车辙中向前挪动,不时踩进稀松的泥泞中,鞋面上沾了一层沾土,很快就被打湿了。只是自顾自地向前走,只想自己能走出去就不错了,对先生来说起不到任何领路的作用。而CR-V的屁股后面,紧紧地贴着几辆大车,催着先生不能有些许的停顿;而对面也有大车性急地催促,腹背后敌,就是这样解释的。先生也彻底放弃了对这笨手笨脚的娘俩的指望,跟着自己的感觉,慢慢地也就挪出了这条要命的便道,重新回到主路上。
等先生平静下来,才告诉我原由:初至这段路时,接触了候在路边守株待兔的铲土机,无聊试图花点银子让它把主路上的碎石搬开一个豁口,让我们这几台车挤过去,然后再请它将碎石恢复原位,如此一来,神不知鬼不觉,天亮后谁又能找出什么毛病呢?但是铲土机不愿意为这点儿小银子而出手相帮,而是继续等在路边,冷眼看着大家八仙过海,待弱者遇到自身无法解决的麻烦时,必然出手大方,请其帮忙将车辙铲平,或者请其将自己背负过去。市场经济时期,一切向经济利益看齐,人情冷漠,铲土机的做法也无可厚非。但是如此糟糕的路况,警察在哪里?政府在哪里?从昨天的塞车开始,就不见半个警察的影子,更没有关于路况的任何公告和解释。而昨天雁石坪饭店里遇到的来车,却并没有泄露关于此路难行的任何信息,而只是告诉我们:能走。看来,对常走这段路的司机来说,只要能爬过去,就是路,就是好路。这就是不惊不怪,习以为常,习惯成自然。
先生其实是对通过此路段有信心的,只是黑灯瞎火三更半夜荒山野岭的,不想丢下3号4号两辆小车于不顾,于情于理都感觉亏欠,尽管活动开始时无聊就一再强调随时可以离开团队自由行动。而无聊最终选择不请铲土机帮忙,试图等到天亮再采取合适的行动。而除此之外,也确实是没有更好的办法,所以再一次离开它们独自前行。
在无边的黑暗里继续赶路。眼皮上的胶水又开始发挥作用了,尽管出自内心地想陪先生说说话以解他的困倦,但实在力不从心,眨眼的功夫就睡着了,话还只说到了一半。
再次醒来的时候,刚从一个梦境中挣扎出来。车子又停了,原来是先生也困得坚持不住了,鼾声中则充满着疲惫。小宽一直在后座上沉睡,有羽绒睡袋的庇护,暖暖的出着微汗。命令自己务必要保持清醒,熄了火的车厢里,温度迅速降到了与室外一致的零度,盖着一层薄被,还是感觉缩手缩脚的寒冷。上一次加油还是在雁石坪,工作人员说距离下一个油站西大滩只有250公里远,而如今早就超过了这个里程,却迟迟不见西大滩,更不见西大滩的油站。油变得越来越金贵,万一没油,后果将不堪设想,所以停车后急忙关掉发动机,哪敢开着暖风取暖啊!
父子皆睡我独醒,窗外那一轮还算圆的月陪着我不忍归去,散发着冷静的光芒,照在我冰冷的腿上,照在我孤寂的心里。天空中飘浮着簿簿的云,渐渐的云层散开,露出近在咫尺的满天繁星,落樱缤纷般眼花缭乱。而月,在光晕中渐渐隐去消失不见,只留下这些星星,照亮我前行的路,仿佛是月亮放心不下的叮嘱。
我问你爱我有多深,月亮代表你的心吗?深深的一段情,叫我思念到如今。
此时的位置,应该正穿行在可可西里,梦中的可可西里。传说中的藏铃羊,是在沉睡,亦或无眠?如果不是这一再的限行和堵车,我们是有缘一见的。被逼无奈,不见也罢,见了又怎样,爱了又能怎样?
不远处有火车驶近,每节车厢都亮着温暖的灯光,诱惑着我的羡慕。车厢里安睡的人们,祈福你们喜乐平安!
凌晨五点多,到了不动泉。油箱里的油越发的少了,见到一家油站,停下来寻找机会。整个油站都在沉沉的睡着,挡雨棚下并排停放了几辆油罐车,计价器上披着雨布。等了一会儿,看来天不大亮,油站是不会开的,就算是开了,也是让人不放心的野店,所以决定不再等了,赶路为上。
前方的主路又被封了,正待转下便道,却又看到了3号4号车的背影。怀疑自己眼睛花了,几个小时以前明明被困在了泥泞中,难道是插了翅膀飞来的不成?就算不是飞来的,又是什么时候超过我们的呢?而眼前熄了灯躲在暗影中休息的,明明就是他们没错,因为车标一直都在,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。
用大灯晃了晃,3号车新空弟从车里走下来,与先生简单地聊了几句,原来他们打算休养生息,等待天亮后再继续赶路。至于他们是使用了何等妖术飞身至此,无暇过问。
再一次孑然先行,勇往无前,跟在大货车的后面冲入便道。这一次的便道太辽阔了,可以不受任何路线的限制自由行走,你觉得哪儿可以通过,就大胆地往前冲吧!而任何的自由都要为之付出惨痛的代价,这代价就是除深深的车辙外那些更频繁更深更广的积水。大货车丝毫不惧,速度不减,一会儿就把我们甩下很远,而因为体型相差太远,就算是跟得住,它们行驶的路线对我们来说也未必是最适合的。
难度一次比一次大,挑战一次比一次强,这接二连三的严峻考验,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,甚至已经开始后悔此次的出行了。秉着呼吸,抵制着越来越快的心跳,用尽了浑身力气,使尽了浑身解数,终于又一次爬回到主路上。
没有胜利后的狂喜,心里全是无法摆脱的后怕,以及对前路更加未知的担心。
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,气温降到了零下2度,因为冰冻,由稀泥构成的地面还有点儿硬度,此时通行颇具优势,而天亮以后,视线虽然好了,脚下的情况却不知会不会更糟,很是为后面还在休息的两台车担心。
这就是青藏公路,这就是号称中国西部交通大动脉的青藏公路,不亲自走上这一趟,还真不知道它根本就不具备通车的条件。
看来最艰苦的一刻已经过去了,当噩梦般的夜晚终于过去,便是天亮,终于盼来的天亮。
而天亮了,一切都会变得美好起来。
山脚下的便道,变得干爽坚硬起来,戈壁滩就是天然铺就的碎石路,这次是真的可以自由随意的行驶了。而公路、铁路、电线杆,处处都是人类活动留下的痕迹,而动物们都到哪儿去了呢?为了省油,下坡时挂了空档,尽管知道这做样是很危险的。
可是苦尽甘来的回报吗?天地间都是白色的,青藏铁路桥裹着一身寒冷,站立在盛夏季节里。而南边那高耸至天际,绵延到天边的皑皑山峰,可是梦幻世界里的昆仑山吗?初升的阳光,穿破朝霞的阻拦,打在昆仑山的终年积雪上,于洁白神圣之上加镀金纱,雄壮中便多了娇羞,刚中有柔,柔能克刚。
就鄙人短暂的人生来说,最早听说昆仑山,还是从中学时期的地理课本里。昆仑山西起帕米尔高原,逶逦东行2500千米,迄于四川西北部,因其高大雄伟,又横贯亚洲中部,素有“亚洲脊柱”、“龙脉之祖”之称。主峰木孜塔格峰海拔6973米,而此刻正在经过的昆仑山口,海拔也有4772米之高。莽莽昆仑,气吞万里,以无比磅礴的气势撑起雄浑的青藏高原。
关于昆仑山的神话也脍炙人口数不胜数影响深远,比如女娲补天、共工触山、嫦娥奔月、赤松行雨、蟠桃盛会、夸父追日、后羿射日、白蛇盗草等等,反映了中华民族史前文化的时代背影和源头所在,成为可与希腊神话想媲美的世界两大神话源系之一。
第一位用诗歌歌颂昆仑的,是伟大的爱国诗人屈原,《离骚》、《九歌》、《天问》、《九章》等不朽的诗篇,都以昆仑和昆仑神话为背景,咏志、咏物、咏情。列举离骚中的部分诗句,屈原以其灵动之笔,将昆仑山的雄浑、富丽和神秘,娓娓道来:
跪敷衽以陈词兮,耿吾既得中正;
驷玉虬以桀鷖兮,溘埃风余上征;
朝发轫于苍梧兮,夕余至乎县圃(昆仑山之顶);
欲少留此灵琐兮,日忽忽其将暮;
吾令羲和弭节兮,望崦嵫而匆迫;
路曼曼其修远兮,吾将上下而求索;
饮余马于咸池兮,总余辔乎扶桑;
折若木(昆仑神木)以拂日兮,聊逍遥以相羊;
前望舒使先驱兮,后飞廉使奔属;
鸾皇为余先戒兮,雷师告余以未具;
吾令凤鸟飞腾夕,继之以日夜;
飘风屯其相离兮,帅云霓而来御;
纷总总其离合兮,斑陆离其上下;
吾令帝阍开关兮,倚阊阖而望予;
时暧暧其将罢兮,结幽兰而延伫;
世溷浊而不分兮,好蔽美而嫉妒。
到了昆仑山口,也就结束了沿可可西里边缘的行走。终于赶到了西大滩,终于遇见了望眼欲穿的中石油。加满了油,停在这个位于昆仓山脚下的油站不急着走,伸伸腰踢踢腿,揉揉疲惫纵横的脸,理理发粘的头发。清晨的空气格外的清新,心情也渐渐地从紧张忧愁的阴霾中走出来,渐驱平静。
公路变得畅通无阻了,路两边的山也更多更近了,不过都是光秃秃的,没有生命的迹象,白雪的覆盖并没有掩住山体形状的千奇百怪和千变万化。天空晴朗无云,视线之光无限辽阔,又有精力和心情细观地形地势的热闹了。长长的黑夜虽然难熬,但也悄悄积蓄起白日勃发的力量。
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座大桥,由一排巨大粗壮的石柱支起,想当年孙悟空从东海龙王那抢来的定海神针,也未必赶得上眼前这气吞山河壮志凌云的气势。在它们的托举下,整座大桥高耸入云直上云霄。桥下是干涸的戈壁,立有纪念碑,停车走下公路,正待上前看个究竟,从桥头高高的山上传来喇叭声,声音是从守桥的武警口中发出来的,制止我前行的脚步以及停留观瞻的行为。人人都应该做守法的好公民,匆匆拍下纪念碑上的“青藏铁路第一高桥三岔河特大桥”几个字样留做收藏,急忙收兵。
路顺畅了好走了,先生的紧张情绪也有所缓解,困倦也跟着来袭。换上副驾,多日不握方向盘,还真是找不到感觉,加之经验有限,虽然路面平坦,对向来车也不多,但是上坡下岭、一个弯道接着一个弯道的不停折腾。目不斜视盯紧前方,紧张地握着方向盘,睡前先生不放心,安排小宽坐在副驾位上监督我的车速,其实就我这点儿水平,让我超速我也超不起来啊!小宽告诉我路边就是一池湖水,碧蓝明澈的湖水,我却只敢用眼角扫一下。
也许这样描述我的紧张,你还是不能相信,那么身后追上来的两车小车,车身上贴着天蓝色的“雪域之夏”车标,可不就是同行的3号4号车吗?超车时,无聊、新空弟的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微笑,通用雪佛莱和行程已逾30万公里的桑塔纳,生生地在这条路堪称长征的艰苦道路上,创造了一次又一次的奇迹。
受3号4号车的刺激,先生清醒一些了,接过方向盘。如缷重负后,歪倒在安全带,虽然阳光明亮地打在脸上,也阻止不了我的昏睡。在先生和小宽极为兴奋的谈话声中醒来,已经到达了格尔木市。自昨日清晨5点钟出发,整整29个小时过去了,才将700公里长艰险异常的青藏公路碾于轮下。在这29个小时里,人不离车,车不离人,期间的种种艰难困苦已经不愿再提起,更想把它们植埋于记忆的最深处,轻易不拿出来翻晒。凡事向好的方向看,其中也不乏好处,比如节省了一夜住宿费。
此时的心情,已经忘记了城市的浑浊和拥堵,只感觉到城市的好!急需的,一个是吃,一个是睡。与3号4号车在四星级的盐湖酒店院内汇合,旅游旺季,会议众多,酒店已经客满。于是兵分两路,1号车奔赴马路对面,那里有家二星级的威尔士酒店,打探到的房间颇为宽敞,还可以上网,价格不过128元,二话不说就决定住下。
而与此同时,3号4号车已经找到了一间有火锅吃的饭店。待我们赶过去,锅底已经烧开了,下锅的菜料也已经备齐。美中不足的是鱼锅,触及小宽的软肋,让他去一边吃炒饭去了。饥饿至极的人们开始摩拳擦掌,纷纷将减肥的想法抛之脑后,吃饱了才是硬道理,大吃大嚼后,两条巨大的草鱼,还有黑豆腐、冻豆腐、干豆腐等豆制品,都被大家吃得几乎不剩,男人们终于可以放纵了,每人干了一瓶雪花啤酒。
回到房间,三个人排队洗去浑身的风尘仆仆,勤快的主妇还将沾染了泥巴的衣裤进行了清洗,然后拉上窗帘,躺在床上,舒适、放松极了,集体步入昏睡。
一觉睡到下午五点钟,太阳还大大地挂在天上,明亮得刺眼。想去转转格尔木的市容,下楼时发现停在门口的3号4号车已经清洗一新。听说酒店北面有若干食街,就沿大路奔着北边而去。路的尽头是摆满了盆花的昆仑花园广场,看来格尔木也是一个被众多鲜花簇拥的城市。沿台阶下到广场的地下,是一个圆形的食街,建筑布局如同蛇口的海上世界,不同的是海上世界是高档美食,而昆仑花园则是卫生条件堪优的推车式摊档。
花园广场的对面是一个集市,人流聚集,生意红红火火的正热闹。水果、蔬菜、日用品交叉其中,价格实惠得让我频频被强烈刺激,西红柿一元一斤或一堆,西瓜六毛钱一斤,沙果五元钱三斤,黄瓜八毛一斤,全是带刺的小黄瓜扭,装满了重重的一袋,不过两三块钱,准备明天带在路上消磨。
格尔木是青海省西部的新兴工业城市,“格尔木”为蒙古语,意为河流密集的地方。古为羌地,1929年青海建省后历属都兰县,1960年经国务院全体会议批准设为格尔木市,1965年改为格尔木县,1980年复设格尔木市,副地级,隶属海西蒙古藏族自治州管辖,1992年设立省计划单列市。大学地理专业的康丽霞同学听说我到过格尔木,首先问我有没有看到满天繁星,询问问题的出处,却原来是近二十年前老师授课的内容中有所提及,从此在她的心中埋下了这片星空,并深深地向往了这么多年。
沿着白杨树守护的街道,继续向西方转去,就转到了城市的最西边。正在创建国家卫生城市的格尔木市,街道整洁,空气也一样,如果我是评委,一定发自内心地投它一票。终于在一家售车中心处找到了一间可以候车洗车的店铺,先生一人忙前忙后就够了,天生懒惰淡定之人,找了把椅子,在路边辅道上的白杨林荫树影里坐下来歇息。躲着夕阳斜射的光线,清凉的风轻轻吹在发梢上,听几个也在等候的当地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声交谈,这样的日子,云淡风轻,幸福而从容,喜欢这样的时光,喜欢这样的节奏,喜欢这样的气息,喜欢这座小城。与先生相视,一望,一笑,原来大家的想法是一样一样的。
一只性情暴烈的狗被结实的铁链拴在杨树上,使其活动范围局限于马胡路圆井的半径之内,冲着我凶巴巴地叫,斩断我原本的同情。眼见工人将一车的泥泞冲洗干净,CR-V恢复了白净的本质,脱胎换骨、焕然一新。
接下来该吃晚饭了,各人意见综合后的结果是吃烧烤。在食街里找到一家烧烤店,桌椅就摆在门前的人行道上,共三张长条形的木桌,椅子则是长条板凳,擦拭得干干净净。就餐的只有我们三个人,不客气地霸占了其中的一张桌子。经营烧烤店的,是一家三口,包着头巾的母亲负责记菜、布菜、收银,父亲负责协调进度、管理火势等大事儿,而已经成年的儿子能负责上灶。晚餐的内容还是忍不住要罗嗦一下,三十根羊肉串,十根羊板筋,七根土豆片,五串茄子,五串蘑菇,二个大饼,两只青海专售的雪花啤酒,资费一共45元。在深圳混日子多年,如此实惠的消费让我受宠若惊。
两个男人边吃边卖力地研究地图,从明天开始,决定正式脱离集体开始单独行动,从此要自己做功课了。15度的黄昏,空气不冷也不热,无欲无求的慢时光,才是理想状态的旅游。
回到酒店,天还没有黑下来,拉上窗帘,又沉入一夜的安睡。如果康丽霞早些把她的心愿说给我听,我一定不会这么早睡,一定会等到星星出来,一定会拍下满天闪烁繁华的景色,并传给她看,让她知道,梦并不遥远,梦就在身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