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七月，又回了一次老家。
哥哥离开我们，整三年了，回去是为了祭拜。
三年间，每当忆起那份手足亲情，心中都会痛了再痛。我们生长在一个大家庭，小时候，只要有一个人哭了，另外的七个兄弟姐妹，不管是谁，只要见了，一定问都不问就先跟着掉眼泪，然后待情绪平静下来，才顾得上追问原因是什么。小衣襟出生只有47天，哥哥突然就甩手离开了人世，没有任何征兆，没有任何言语，留下我们七个，在岁月的风尘里，苦苦追忆。
哥哥生前最迫切的心愿，就是二侄的婚姻。每次见面，哥哥都会皱着眉头，催我们牵线搭桥，督促二侄早日成婚。今年六月，二侄结婚的那天晚上，哥哥来到了梦里，真真切切地。三年来，还是第一次梦到哥哥，不管哥哥是在哪个世界，我们之间的感应，并不曾断开。而二侄能在哥哥的三周年祭日前完成婚礼，也是对哥哥、对这个家庭的一个交待。
是圆满，也是遗憾，因为不管我们做什么，哥哥都已经不在这个人世间。生命才最重要，而有时候，我们却无力守护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，命运加在哥哥身上的所有不公。
时间不能倒流，没有如果。
送小宽开学的第二天，和大姐乘同班飞机飞往哈尔滨。
深圳机场，总是那么忙。起飞时间推了推，傻傻地坐等。当天从深圳飞往哈尔滨的家人共分三个航班，原本相隔四个小时，结果三个航班却凑到了一起，起飞时间前后不过十分钟。就算精心策划，也未必有这么巧合。
三个航班，十分钟内先后降落在哈尔滨机场时，夜色已经弥漫上来。
回到五常市，已经是夜里十点钟了。
家人们都在等着，浓浓的亲情，重重地将我们包裹，每一次回来，都是这样。
还意外地见到了好多好多年未见过面的李姓同学，亲切，不陌生，因为是与老家有关的人与事。虽然共同的话题不乏，但岁月显然让我们变化太多，当年的青涩少年，已经被时间的刀，雕刻得越加圆润、自如。
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公墓，那里依山傍水，那日阳光明媚，却还是让我们这些前来追悼的人，感觉悲伤。忍着眼泪，不想吵到沉睡的灵魂。
当姨家的姐姐指着我，问：“她是谁啊，我怎么不认识”时，眼泪到底还是倾泻而出。表姐的小脑正在萎缩，属于她的记忆会越来越少，而时间，让我们都变化太多，也失去得太多，而且会一直处于无力挽回的失去之中。
三年白驹过隙，三年物是人非。我们能追悼的，还剩下什么？纸灰纷飞，祈祷哥哥在天有灵，在没有纷扰和吵闹的世界里，安安静静地，过自己的生活。也希望哥哥能够收到我们的讯息，知道我们很想他。
祭拜仅仅是个短暂的仪式，而心中那份失去的痛，会真真切切地，伴随我们每一个亲人的一生。
故乡的山水，四季不同，皆如画般美丽。
稻田无边无际，盛夏时，绿油油地，铺满了黑土地。稻米飘香的故乡，永生难忘。
那些开在夏日里的花朵，被黑土地滋养着，娇艳，丰硕，肥美，最是赏心悦目。
故乡的水系丰富，所以才成就了如今世界闻名的水稻之乡。
而夏日里，人们也说热得不行，有什么活动，都喜欢张罗在水边。知道我们回来，亲戚朋友一个接一个地请客，地点就在水岸，大柳树下。
还没入席，人已经馋得不行，都是身居他乡的人，常常挂念的家乡美食。
夕阳中，柳树下，月亮就要升上来。
鱼、虾，都是河里产的，蔬菜是园里种的，猪是自家养的。哪怕是揪根黄瓜擦成丝，用自家酿的大酱拌一拌，都是游子口中金不换的美味。
家乡的美食，远不止于此，总有那么多。每次回来，都能闻到它们的香，哪怕只是闻闻，都是醉。
园子里的果树上，青果子压得枝都弯了，看在眼里，嘴里却不觉冒出酸水来。
葡萄，结在我们共同的屋檐下，夏日里遮凉了整个院子。
伺弄葡萄秧，正是哥哥的擅长，才有了每一季的葡萄香。
葡萄还在，哥哥却不在了，常常就在细碎的平常事中，想念着。
蔬菜，哥哥生命中的很多时间都在与它们打交道，为他人的口福，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心血与体力。而回报哥哥的，却是一起飞来的横祸。
一切都在那一刻，戛然而止。
也许就在那一刻，哥哥的灵魂，得以解脱。
现世太吵，哥哥以天性中的善良，无力阻止和改变身边每天每天都在进行中的吵闹，只能用一种我们都不能接受的方式，告别他的人生。
留下我们，在岁月的风中，想念他。
愿逝者安息。
